1 “要看书吗？”
如果没有听错，应该是同桌的声音，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课本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向我搭话。
“什么？”
“这个。”
同桌在书包里一阵摸索，抽出一本书，白色的书壳，写着“爱，可作茧自缚，亦可破茧成蝶”的封腰以及书中间的书名“茧”。
“要看吗？”
同桌这时才看向我，他戴着眼镜一副书呆子的模样，跟我想象中的尖子生脸一模一样。
“咦，你是在担心我？”
“因为你变得死气沉沉的。”
只看了我一眼同桌就把目光收回去重新放在课本上，仿佛多看我一眼就是浪费似的，当然我知道这是他的习惯，对其他人，他根本连搭话都懒得做。
“其实我不是个活泼外向的人，我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开朗和话多。”
“不活泼开朗一样可以积极向上，不代表就只能死气沉沉。”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死气沉沉而不是仅仅困得想睡觉？”
“本能告诉我你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结合你平常的自来熟表现以及刚刚才在办公室被训话的事实，得出这个结论的。”
真是服了他。
“你和我妹妹好像诶，说话都冷静得像是预编好的程序一样。”
“那是因为我学会把自己置身事外，这样才能好好考虑问题，不被情绪左右。”
“嗯嗯，知道啦，既然你俩这么像，有机会把我妹介绍给你吧，不出意外她明年会考我们学校哦。”
“如果她如你所说的性格与我类似，那我会考虑和她交往的事情。”
“喂你居然当真了？！我才不会把我妹交给你呢！”
午休在嬉闹中结束了。
可能只有我自己这么认为，因为同桌一直面无表情声无感情，机器人一般。
忽然将同桌与平时一起玩的人做起比较来，很容易就发现我朋友圈的人只会锦上添花，在心情好的时候让我心情更好，而同桌却能雪中送炭，把陷入情绪黑洞的我从消极颓废中拉出来。
这样比较起来，还是同桌更像朋友呢。
好像有点没心没肺，朋友圈的人毕竟也陪伴我挺久的，至少给点面子吧。
好，那就，仍旧称他们为朋友。
而同桌，仍旧是同桌。只不过在我的字典里，它比朋友更让人感到实在。
2 矛盾的爆发是在下午，班主任的课上。我被念经般模糊不清的讲课声弄得睡意横生，不过还是在意识尚存时交代了同桌有情况赶紧叫醒我。
当时我睡得很沉，到了那种甚至把睡前的记忆都沉入思维之海的底部差不多忘光的程度，所以在胳膊遭到摇晃被强制从梦中吵醒时，第一反应是呆在那里什么事都不干，等神志清醒。
恢复清醒后才听到班主任用略显扭曲的声音命令我站起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简直是莫名其妙的怒火，只是睡个觉而已，干扰到她上课了吗？有影响同学好好听课吗？
不过我也有错就是了。
我一边在心里怪自己怎么偏偏在班主任课上睡着了，一边站起来。
照例那一套言论，听得我都能倒背了，班主任却还在唾沫星子乱飞地讲得起劲。
但听了一会后我察觉到班主任的语言比平时更刻薄，像是在控诉某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讲个不停的模样仿佛把我当成了出气筒。
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熬过这顿训话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却像狂热的信徒般在心中汇聚，我的情感如同压力超标的锅炉一样处在危险的边缘。
班主任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尖刺般的语言仍在不断向我飞来。
我同样已经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任由其野草般生命力旺盛地膨胀。
终于来到了临界点，那道鲜红醒目的警告标线被轻易地碾过，有什么东西发出“砰”的声音，爆炸了。
“我上课睡觉，打扰到你了么。”
班主任滔滔不绝的训话声戛然而止，仿佛被关上了旋钮的水龙头，班级里一片安静。
我忽然发现人在怒急的时候，会变得分外冷静，像是灵魂脱离了肉体，在一边看着事情的发展，有点像同桌说的“置身事外”的感觉。
我能想象出自己正冷着脸用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班主任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
班主任有点不敢相信地推了推眼睛，仿佛想看穿我的想法。
“我上课睡觉，既没有打扰到同学听课，也没有妨碍到你上课吧？”
如同蛇吐红信子般，冷静的话语从我口中吐出，自己都有些吃惊。
班主任没有说话，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一瞬间之后发起攻击。
“可是，害虫的话，它的存在就是一种令人不愉快的体验吧？那么多陋习在身上，你在就是影响别人，说什么没有打扰到其他人，你怎么不说你作为反面教材对别的同学起到积极的作用了呢？”
是因为大人与小孩的差距吗，或者是老师和学生的差距吗，还是，我真的错得离谱的原因？总之我找不到有分量的话语反驳班主任的观点。
虽然直觉认为自己没有错，但我没办法证明自己是对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发现了大人错误的婴孩，却因为无法好好表达而被大人说着“别闹”一笑而过。
好无力的感觉，众目睽睽之下被毫无还手之力地肆意批驳，自信心如老旧的墙皮般在剥落着，即将崩溃。
就这样为止了吗？就此败下阵来，忍气吞声地按照班主任说的去做，从此成为一个自己不希望成为的规矩的学生，或者依然不断犯错然后接受无止境的羞辱。
我不想这样，两个我都不要，而且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完全错误的，我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从某个角度来说是对的。
我抓住最后一丝勇气，做最无可奈何的反抗。
“那么我不存在就可以了吧？不出现在老师你面前，不出现在大家面前，就可以了吧？”
“你要如何做到？”
这个念头太夸张了，这种做法我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但我现在只能从这条路上看到光明。
并且，现在的这份冷静，太宝贵了，失去之后的我一定完全无法与班主任对抗，所以一定要说出口。
“走就可以了，我走就行了。”
蚊虫般低微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听起来仍然分外清晰，想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说完我毫不留恋地走出教室，期间没有一个声音挽留或者勒令我停止。
离开就可以了，把矛盾的双方分开，看起来不能解决问题，却也不会激化矛盾。
走到外面的那一刻，像是重获新生般浑身舒畅。空气是甜的，阳光很温暖，靠着不受束缚的双腿我能自由行走。
我忽然想起天气预报说过今天多云转阴还有雨，以目前的天空状况来看，别说雨啦，云都没几片。
雨天报晴天会埋怨天气预报，但是晴天报雨天却给人意外的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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